刚被贬到公主府为奴时,  邬辞着实吃了不少苦。

    毕竟林空鹿穿的这个角色的任务就是折磨他,而前世,林空鹿又实打实地按剧情走,  “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什么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小踹,吃糠咽菜……都是常有的事,偶尔兴致(任务)来了,  还让邬辞穿粗布破衣,带去贵女们面前显摆。

    谁要是同情,  替邬辞说话,  他就一个鞭子直接抽到邬辞身上,  不算很疼,但羞辱意味极强,  就是让大家都知道,  曾经气质如仙、被人追捧的国师爱徒,  如今是他公主府任打任骂的家奴。

    如此恶毒行径,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

    但邬辞一直默默忍受,不是他逃不掉,而是他师父还被关在天牢。

    对于国师,玄苍其实非常想直接弄死,但一来,  他本体在魔界,只是用一缕魔识控制姜桓的神智,  仅凭魔识的力量,  不是国师的对手;二来,  他知道国师是神界的眼线。

    虽然不清楚神界为何忽然放个眼线在人界,  但想也知道,绝对是有重要事。

    如果他把这个眼线弄死,神界定会察觉,派人下来一查,他的计划不就被发现了?

    所以把国师关一段时间,见对方没动用丝毫神力,似乎并不打算在人界暴露身份后,玄苍就把人流放了,撵得越远越好。

    毕竟再过三年,就是他献祭儿子,打开三界通道之时,国师留在国都,定会察觉他的计划。

    可他没想到的是,国师刚被流放到边境,人就死了。据说是边境环境恶劣,病死的,死前还血书八个大字:昏君无道,国将亡矣。

    前世林空鹿收到消息后,立刻就去邬辞面前,按剧情嘲讽一番。

    也是那次,无论被怎么羞辱都面无表情的邬辞,看向他的眼神第一次带了恨。

    只是那抹恨只浮现一瞬,很快,他的眼神又恢复古井无波。

    林空鹿在旁嘲笑一会儿,见他一直不吭声,似是觉得没趣,正好皇帝派人来宣,便悻悻走了。

    玄苍听说国师死了,心中也十分郁闷,这老头之前云游十几年,屁事没有,怎么一流放就死了?

    答案不用想,肯定是回神界去了。

    为皇者,多疑神疑鬼,玄苍立刻猜测神界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会不会派人下来。

    于是当晚,他就把林空鹿宣到宫中,假称公主重病,需要血亲换血,而皇帝一片慈父心,得知后,决定亲自给爱女换血。

    姜桓再没用,也是真龙天子,玄苍想借这个办法,将拥有人皇之气的帝王血换给林空鹿,这样比灌顶输气来得快,也许不用再等三年。

    反正不是他的身体,把血都换了也不心疼。

    可刚换不到三分之一,身在魔宫的玄苍本体忽遭刺客袭击,被迫中断控制。

    姜桓意识醒来,见自己竟在给玄幽公主换血,就是再无知无觉,也发现不对劲了。

    他平素是很宠玄幽公主,但都是演的,利用心思居多,怎么可能真情实感地为其换血?

    一阵慌乱后,他忙毁了阵法,连夜急召懂玄学术法之人。

    而林空鹿,他前世见血就晕,醒来时,皇帝正与一众方士密谈,没工夫处理他,他便自己回公主府,刚进门,就听说邬辞昨夜趁乱逃了。

    等两人再见面,已是三年后,姜氏皇朝城破国亡时。

    林空鹿回忆到这,深深叹气。

    前世国都被攻破时,他带随从和侍卫仓皇出逃,很快就被追兵追上。

    之后侍卫留下抵抗,他带才十五六岁的侍女夏鸢驾车先逃,刚至城外山林,又遇一伙追兵,马车也被射翻。

    林空鹿和夏鸢狼狈摔下车,追兵很快举刀上前。

    就在形势危急时,一阵萧杀冷风忽从密林深处吹出。众人顿觉脊背寒凉,莫名感到一阵杀意,不由谨慎。

    下一瞬,剑影错落,方才还凝神屏息的一众追兵无声倒下,了无生息。

    林空鹿和夏鸢愣住,转头看向深林。

    林中缓缓步出一道出尘身影,身着白衣,腰负双剑,清俊冷逸,周身有种肃杀气息。

    林空鹿瞬间认出,他就是三年前从公主府逃走的邬辞。

    虽然他的剑此刻仍在鞘中,但刚才那些追兵,显然就是他杀的。

    林空鹿暗叹,看来对方离开公主府后,和剧本写的一样,果然拜入隐世门派,修仙去了。

    此刻他狼狈跌倒,抬头仰望,对方却纤尘不染,低眸俯视,形势已然颠倒。

    邬辞眸中带着冷意,彷如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走至他面前,忽然拔出剑,锋锐泛着寒意的剑尖抬起他下巴。

    林空鹿抿紧唇,仰头看他。

    曾经高贵明艳的公主,此刻狼狈不堪,华贵的衣服被划破,白皙漂亮的脸蛋也沾了尘土,在剑尖颤抖,像被剑尖抵住的漂亮蝴蝶,害怕地颤动翅膀。

    邬辞神情冷漠,剑又抬高一分。

    以实力的差距来说,此刻他要碾死对方,确如碾死蝴蝶一样轻易。

    林空鹿眼神流露惊惧,心中却不怎么怕,他知道,他剧情任务还有很多,不是在这里结束。

    邬辞看了他许久,才缓缓开口,语气无波无澜:“又见面了,公主殿下。”

    “你……”林空鹿一路惊慌逃来,不自觉紧张。

    旁边的夏鸢没见过邬辞,颤声不解问:“这、这位侠士,您、您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救?”邬辞冷淡地看她一眼,目光很快略过她和林空鹿,看向不远处倒下的追兵,随即收回,又看向林空鹿,握剑的手微微用力。

    “似你这种人,应该与那群满手罪恶的人一样死去。”他冷冷道,“只是……”

    夏鸢目露绝望,原来对方不是公主的帮手,是仇人。

    就在这时,林空鹿忽然站起身,葱白如玉的指尖捏着剑身,佯装镇定地回视。

    邬辞的话顿住,似乎惊讶于他的勇气。

    林空鹿指尖发颤,面上却带着笑,漂亮凌厉。

    “你想杀我?”他一如曾经,语气居高临下,只是有些颤抖,“你配吗?你邬辞不过是我公主府的一介家奴,就算换身衣服,学了些本事,也依旧是!”

    这话在此刻说,多少有些不知死活。

    邬辞微眯起眼,周身冷意更甚,但下一刻,他气息忽乱。

    林空鹿知道机会来了,邬辞修炼三年,便实力不俗,但内息不稳。这明显是为追求速成,路子走野了。

    剧本中,公主便是抓住这个机会,一把药粉撒过去,使他内息紊乱更严重,当场晕过去,再醒来后,就失忆了。

    林空鹿对剧情烂熟于心,早有准备,见状,直接一把粉扬过去。

    邬辞虽内息不稳,但仍迅速偏头,可距离实在太近,仍吸入不少。

    “你——”

    他的剑瞬间架在林空鹿颈侧,目露冷意,一字一顿道:“不知悔改。”

    林空鹿却眼睛睁得大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是期待。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无害且无辜。

    邬辞似乎怔了一瞬,下一秒,握剑的手忽然不稳,呼吸变重,清冷的双眸泛出一丝红。

    林空鹿暗道:生效了,要晕了。

    果然,邬辞很快站不稳,身形一阵微晃。

    林空鹿眼睛一亮,可下一瞬,他忽然被对方拽入怀中,死死扣住腰。

    邬辞气息滚烫,咬着牙,几乎是在他耳边挤出声音:“解、药。”

    林空鹿一愣,这才发现他眸色泛红,额上布满细汗,清俊的脸庞也浮现潮红。

    糟糕,逃出公主府时太急,随便抓了几瓶防身的药,好像撒错了。

    但谁在公主府放这种药的?淦。

    好在夏鸢小丫头给力,不知从哪摸到一根木棍,在林空鹿被困之际,直接一棍子敲在邬辞后脑勺。

    邬辞体丨内本就真气乱冲,再加中药,又被敲一棍子,终于晕过去,直直倒向林空鹿,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林空鹿这一世就是穿到此时,夏鸢刚才想把他从邬辞身丨下拉出来,失败后,赶紧爬起,走到两人身侧,伸手去掀邬辞。

    林空鹿回忆完,忙抬手制止,说:“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便将邬辞往旁边推推,费劲坐起身。

    夏鸢在旁害怕得要哭,声音发抖道:“公主,不能再耽搁了,您快先跑。”

    林空鹿摇头,将邬辞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插丨进对方的剑鞘中,说:“不急,我们带他一起。”

    夏鸢闻言一愣,紧张道:“可、可是公主,他刚才要杀您。”

    顿了顿,又迟疑补充:“而且您刚才说他是邬辞,是国师府的那个邬辞吗?我听说……他以前在公主府时,过、过得不好,您命他吃猪食,还打骂,当然肯定是他先不好……”

    后面那几句,小丫头说得战战兢兢,几乎是硬着头皮,声音也越来越小。

    林空鹿心虚:哪里给他吃猪食了?那是按现代标准制作的可食用麦麸,是粗粮。

    现代人还专门买吃呢,就是搁古代,也比贫穷人家吃的粗糙麦麸质量好。

    “他要是醒来,一定会报复您,而且我们带着他也跑不快,万一追兵又来……”夏鸢又继续忧心。

    林空鹿:傻丫头,就是怕追兵追来,才更要带着他,邬辞现在可是一人可敌千万人。

    不过刚才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确实是……咳。

    至于等会儿邬辞醒来,不论是按剧本,还是按前世经验,都失忆了,不用怕。

    想到这,林空鹿利落起身,将裙摆撩起系在腰间,反正襦裙下还有裤。

    系好后,他便拉起邬辞,轻松背起,顺带转身对夏鸢说:“走。”

    小丫头整个人愣愣的,俨然被他的做派惊呆了,回神后忙急道:“公主,您千金之躯,怎么能背他?还是我来背……”

    林空鹿心想:就你那豆芽菜身材,还是算了。

    十五六岁,搁现代还没成年呢,他再怎么坏,也不至于压榨童工。

    “少啰嗦,快走。”他故意冷下声音道。

    夏鸢咬咬唇,不再说话,两人在慌乱中匆忙赶路。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邬辞从朦胧中醒来,头部微痛,意识模糊。

    随着头脑清醒,无焦距的视线渐渐汇聚,从模糊到清晰,入目是修长纤细的颈项,肌肤皓白如月,鼻尖隐隐闻见好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