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电子书下载网 > 科幻小说 > 太岁 > 第111章 化外刀(十八)
    奚平罩在身上的灵气被那书疯狂地吸了过去。

    他是筑基圆满,  又刚刚“饱食”灵石,自以为真元充沛得不得了,能从北海游到南海不换气,  谁知被这破书眨眼间吸掉了一多半。

    多少年了,  他渡尽劫波,  竟然还没挣脱“一翻开书人就被掏空”的宿命!

    奚平将太岁琴抓出了裂帛似的尖鸣,“铮”一下扫了出去,却又被什么弹了回来,那剑锋般的琴音直削向他自己。

    一口吸干了半个太岁的古卷上凭空浮起了把一模一样的太岁琴!

    奚平被琴音削断了一缕头发,狼狈地闪开,  瞳孔微微一缩他防着余尝,压根没让太岁琴露面,  那琴要么藏在他指骨里,  要么琴身上笼着一层雾,就这样居然都能被这书原原本本地复制出来,连琴铭都无比清晰!

    余尝那贱人在他耳边轻笑道“好琴。”

    紧接着,  书上架起的复制琴自动响了起来,  将奚平方才追打余尝时逞的能一五一十地还了回来。

    奚平弹的杀招不是纯自创,  他仿的当年支修存在他身上的那一剑……偷工减料的糊弄版,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地给这招起了个名,叫“气死师父”。

    但再偷工减料,  那也是承袭自剑神的剑招,气不气得死师父不知道,削死他自己问题不大!

    奚平除了杂七杂八的歪门邪道,统共就会这一招,  都给那贼书偷走了。他还得保护环境,  不能打坏了蛇王仙宫这点好不容易攒的家底,  一时间顾此失彼,好不狼狈。

    更要命的是,身上灵气这么一稀薄,奚平他不亮了!

    影子和皱纹,都像纸里包不住的火,万丈光芒一黯,立刻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被“含沙蜮”浸染的影子扭曲变形,反噬本尊,将奚平缠了起来,五花大绑。

    余尝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暗影中钻出来,手指尖一把灵气打出去,目力所及范围内,所有转生木灰飞烟灭。

    奚平神识还没来得及往转生木上撤,便被一个芥子罩住了。

    “我看到那姑娘是用转生木牌和你联络的,保险起见,先下手为强了。”余尝贴在他耳边说道,“告诉我,转生木有什么特殊?”

    奚平脑子里“嗡”一声,真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他神识之坚实远胜同等级修士,及时打住了念头,当下冷笑道“哈,我就说你这种心术不正的,本命法器怎么会是根直挺挺的棒槌!”

    气急败坏下,他露出了一点本来口音。

    “嚯,好地道的金平腔,好一股温柔乡味。”余尝笑道,“‘含沙射影’是雕虫小技,‘琢心纹刺’不过掩人耳目,知道我这一手‘去伪存真’的,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消息你要是拿出去卖,十万白灵大概也筹到了。”

    奚平被他这等大言不惭惊呆了“阁下要是肯走‘不要脸道’,想必已经神功大成了。”

    余尝不同他逞口舌之利,缠缚在奚平身上的影子一寸一寸往上爬,奚平用过的符咒、画过的法阵、经脉中走过的每一缕灵气都被摸索出来,条分缕析地横陈人前。

    “藏得好深啊,”余尝喟叹一声,“为了掩盖师承来历,分明是半步升灵的修为,用的符咒却都是半仙级的,细节如此无懈可击。”

    奚平“……”

    岂有此理,这红眼兔子不光暗算他,还讽刺他!

    余尝的话顺着影子,一字一句地钻进奚平神识“消除黵面之术是个祸端,复制活人神识更是大忌,你就不怕此事传出去,你会不得善终吗?不如交给我,我来替你下这个地狱。”

    “这等大恩大德,”奚平狠狠一挣,手中符咒刚成型又被打散,他磨着牙怒道,“莫不是要我以身相许?”

    余尝奇异地顿了顿,语气竟不由自主地正经了几分“我知道你戴了灵相面具,你要真是女人,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

    奚平“你有病吧?你……”

    说话间,影子已经爬到了他脸上,找到了灵相面具的接口。

    余尝指尖覆上灵气,一把将那灵相面具揭了下来。

    佝偻干瘪一脸猥琐相的“太岁”骂了一句,后半句声音变了调,四肢倏地展开,人没看清,香味已经扑鼻而来。

    余尝愣住了,灵相面具下竟真是个身量修长的女人!

    他立刻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与“太岁”拉开距离,方才碰过“太岁”脸的手拘谨地一缩,目光被那女子面孔吸引过去。

    那女的不知是眼瘸还是手残,给自己弄了一脸瞎涂乱抹的浓妆,红一块绿一块的,抹成这德行居然还能有个人样,可见长得着实不赖。余尝艰难地分辨出那乱粉遮盖的五官轮廓,只觉眼熟,下一刻,他激灵一下这人怎么好像是赵檎丹?

    可那位大小姐不正灰头土脸地躲在余家湾?

    不、不对,这难道也是……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余尝被那张浓妆脸分神的片刻,他捏在手里的灵相面具陡然四分五裂——面具后面竟有一枚缚灵咒,升灵品阶!

    他方才成功诱骗“太岁”拿走了那本“去伪存真”,不到片刻光景,风水轮流转。

    缚灵咒加身,余尝周身真元顿时凝滞,一丝也调不动了,没了灵气供应,“去伪存真”书直接落到了太岁手里,那人伸手一拍,书便没了踪迹,余尝就感觉自己的本命法器“没了”,同他失去了联系。

    与此同时,缠着“太岁”的影子也脱了力,“太岁”一脱身,双手凌空一抓,便听“嗡”一声琴音低鸣,在几步远处削向了余尝的头。

    电光石火间,走投无路的余尝从怀中摸出个火绒盒,他把自己点了!

    这人仿佛不是血肉之躯,是一团火油泡透了的棉花,火绒盒里点烟都不见得一次点着的小火苗一沾他身,便“轰”一下蹿起了一人多高的大火。

    余尝被缚灵咒困住调不动灵气,却能靠自焚把灵气“烧”出来,那以他血肉为燃料的火瞬间形成了一个盾牌,挟着剑意的琴音当头撞上,竟弹飞了出去。

    余尝的身体发肤迅速被烈火烫焦,转眼面目全非,濒死时,火苗颜色逼近金色,这狠人咆哮一声,竟一下挣脱了比他修为高的缚灵咒。一道火球带着灵气撞开退路,对面“太岁”似乎极怕火,忙不迭地退避三舍。

    余尝不恋战,自由之后,他一边将焚身烈焰从身上剥开,一边御剑掉头就跑。

    然而琴声仍不肯放过他,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影随形地追着他。

    那“太岁”的琴声一改先前变形剑修式的锋利生硬,琴音乍一听中正平和,尾音却带着惑人心智的妖气,琴音一起,便有无数“太岁”的身影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全是纸人。

    情急之下,余尝猛地将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的火球打散出去,团团围困他的纸人沾火就着,在半空中忽明忽灭。

    无星无月的夜色里,漫天乱飞的纸灰像一场荒诞的葬礼。

    几乎耗尽了真元的余尝也再难以为继,眼前一黑从半空摔了下去,正掉进了陶县边缘的一条河里。

    河水迅速熄了他身上的余烬,将他往下游冲去,接着又被一棵倒伏在水中的转生木截住。粗粝的树枝将快要烧成焦炭的男人截住,划得他皮开肉绽。脓血染了一树,奚平藏在转生木里的神识探入了余尝奄奄一息的灵台。

    “抓住你了,”奚平心想,“十万两白灵。”

    他先用纸人在余尝身上补了几张昏睡符咒,将此人神识抓到了破法镯中,这才真身露面,清理了现场。“噫”了一声,他嫌弃地隔着灵气托起余尝黑乎乎的躯体,带回蛇王仙宫,给魏诚响传了信“没事了。”

    魏诚响松了口气“转生木也安全了?好险,西楚民间藏龙卧虎。”

    当时在药田旁边,转生木第一次轻晃,魏诚响就听见了,知道太岁找到了她。结果她心里一松,反而差点着道,幸亏摸到了芥子里的禁制。

    她那芥子里的东西加起来还没有芥子本身贵,拿针线缝上都是浪费线头,加禁制唯一的用场就是保护转生木牌——她在阻止自己用木牌联系太岁。尽管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但作为多年行走黑市的底层修士,魏诚响一贯的处理原则是一旦迫切想做什么事而被过去的自己阻止,不要犹豫、不要自以为理性地权衡利弊,哪怕面前是天大的诱惑,也要回头选择自己来路。

    直到听见转生木第二次给她打信号,太岁让她配合做戏。

    “你们尽快找个安全地方入定,先什么事都不要做,这小子手段太多,我怕他在你们身上留什么隐患。”奚平叮嘱道,“等解决了这货,我带你们去个安全地方消一消晦气。”

    说话间,他捏着鼻子,拎着烧出了臭肉味的余尝回到蛇王仙宫。

    蛇王仙宫里那“太岁”也是个他控制的纸人,只不过奚平在破法里捏纸人的时候,先在破法里用赵檎丹神识套了一下,把纸人变形成她的模样,再罩了一层陆吾面具。

    陆吾面具背后的升灵品阶符咒,是他找林炽临时帮着做的,境界足以制住筑基巅峰,只是符咒得激发。

    为了让余尝注意力分散得久一点,奚平突发奇想,动手给大小姐的脸上了浓妆——人看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总会忍不住试图辨认——不料设想完美,成品不佳,把好好一张美人脸画成了妖怪。

    奚平上一次上妆还是往自己脸上抹,效果拔群,耸动了半条菱阳河的视听,当时他还颇为遗憾,以为是自己过于浓眉大眼,不适合上妆。

    经此一役,他算是验证了几件事第一,他长得没毛病,标致的美男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就是手潮了点,将来娶老婆绝不能给人画眉,不然一笔下去,夫人就得丧偶。

    第二,再自信,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靠奇遇混上去的“半步升灵”,跟人家正经八百修行数百年的筑基巅峰相比,差距犹如天地。

    余尝那听灵窃影的“含沙射影”已经够可怕了,要是事先没有足够防备,三言两语就得被这姓余的控制,难怪都很少动用自己的本命法器。而一旦落到他手里,他那本命法器就能仿对手的神通,与“含沙射影”配合,甚至能将对手最近使过什么符咒法阵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还不算——余尝被林炽的符咒控制住之后,奚平忍住了没露面,因为他怀疑此人身上还有绝境时压箱底的保命招。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是奚平没想到这“保命招”这么决绝。

    此人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神通多得让人应接不暇,而奚少爷自己作为所谓的“同等级”,神通就只有一个作弊。

    他娘的离谱。

    饶是奚平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禁自惭形秽,恨不能马上找地方闭关用功。

    第三,就是奚平发现,只要有“曲谱”,他就能用琴弹出别人的神通。

    这还是他在白令身上获得的灵感——白令给过他一个做好的纸人,而当白令本人进入破法镯时,奚平发现那段纸人的曲子是嵌在白令的乐段中的。

    直接弹纸人的曲子复制东西,得在破法镯里才灵,在外面弹就没反应;然而当他试着在破法外面弹纸人曲前面那一段时,从某一个音开始,他身上的灵气开始被琴往外抽。奚平立刻意识到,纸人前面那一段可能就是如何捏纸人的“曲谱”。

    追杀余尝的时候试了一下,还挺好使。

    只不过奚平猜测,原主人使用这些神通的时候,每一次磨练都会有新体悟,变化更多、更灵活,他只能学个大差不差的形——倒也够用了。

    也就是说,以后他可以利用破法镯收集“曲谱”,省得每次动手除了一堆旁门左道的低等符咒,就只会一招“气死师父剑”。

    一边盘算,奚平一边将余尝的身体拖进蛇王仙宫的密室,里三层外三层的布了一堆禁制,然后悄然隐去身形,进入破法镯里。

    不料一进去吓他一跳——破法镯里居然在着火!

    奚平第一反应先确认了镯子里灵石安全,这才意识到那大火是“布景”的一部分。

    他为了故弄玄虚,将余尝神识扔进破法镯时,让破法把蛇王仙宫的陈设改换成了“客人最熟悉的环境”。

    此时被扔进破法镯中的余尝神识已经醒了,奚平听见他带进来的乐声,第一感觉是“吵”。

    白令的乐声如尾音跑调的正统雅乐,赵檎丹的乐声是经典的宛乐——余尝的却乱得让人头疼,很多地方近乎于噪音,像一个人愤怒地砸着琴弦,激烈又无序。

    此时,破法镯中的情境是群山中的一处低洼平地,人们在那聚居出了一个大村,修了路,足有四五十户人家。

    一个疯子似的男人站在大火尽头,拎着火油桶手舞足蹈,口中大叫大骂着。山风穿过山谷,裹着火油,那大火如潮水一样朝村子冲过来,贪婪地吞下房舍草木。

    村里人惊慌失措,衣冠不整地往外跑,行动敏捷的青壮年们最先冲出浓烟,安置了家人,又循着乡邻的呼喊跑回去救人灭火。

    奚平顺着余尝的目光望去,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火圈外的一家人。

    年轻的夫妻和一个孩子,男孩五六岁的模样,大脑袋小细脖,五官轮廓却已经能看出长大后的影子,村里其他人在哭、在喊,唯有那男孩转头盯着画外,与余尝面面相觑。

    奚平冷眼旁观没露面,心说这小子嘴里果然没一句实话,他们母子俩分明是最早逃出火海的,毫发无伤,还“烧得没一块好皮”。

    姓余的卖惨真有一手。

    小余尝的爹同妻儿交代完,指了指远处,大概是让他们再躲远一点,便裹起浸湿的粗布,拎起水桶往大火中冲去。

    女人护着孩子,似乎伸手抓了一把,没能抓住人。

    救火的人们举着各式各样装水的器物冲上去,山风却忽然起了恶意,猛地将大火往前一送,许多人好似纸糊,没到近前,便被火舌舔了走。

    始作俑者早已经化作灰烬,只剩下前仆后继的蝼蚁们哭天抢地,徒劳地妄图捍卫自己的家。

    余尝的眼被大火映成了猩红色,却只是静静地看,此情此景让奚平想起当年金平南郊那场大火,一边庆幸阿响不在,他一边准备将这噩梦似的场景换了,却忽然看见画面一转。

    奚平一愣。

    大火灭了,平静的小山村成了一片焦土,幸存者们——包括余尝母子,都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神色徘徊在废墟上,试图寻找自己的亲人,游魂似的。

    小余尝那高大健壮的爹不见了,他娘满脸灰,紧紧地牵着他。

    不远处一个老妇人双手拼命地扒着一堆焦土,在坍塌的茅屋碎片里扒出了一双小脚,大概是她没跑出来的孙儿。她呆了半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余尝的母亲给哭声刺得哆嗦了一下,茫然的目光聚起焦来,忙嘱咐了孩子一句,循着哭声跑过去,帮那老妇挖人。

    老妇人看到她,可怕的哭声却戛然而止,奚平看清了那张老脸上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只见那垂死老兽似的老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头撞开前来帮忙的余尝娘,指着她嘶吼谩骂起来。

    凄厉的骂声在废墟上回荡,渐渐的,四处游荡的“魂”都停住了脚步,将目光投向了孤立无援的女人。

    那些人眼中射出来的是活鬼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狐媚子娼妇……”

    村里人私语声起,同时,奚平听见画外的大余尝也低低地跟着学了一句“狐媚子娼妇。”

    “放火的是这贱人相好,我都听见了。”

    “这娼妇与人私通,她男人知道了打了奸夫,这才招来祸事!”

    “你们两口子仙人跳关别人什么事,全村都被你们害死了!”

    “她怎么有脸活着哟……她怎么有脸活啊,我孙儿才四岁……这是他的脚,你看,你睁眼看看,这是他的脚!”

    画面外的余尝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无声地动着嘴唇,一句一句地复述着那些人的话。

    “拿了她!拿了她!”

    女人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劫后余生的人们倾斜愤怒的靶子。

    昔日的父老乡亲们抢走她的孩子、啐她、撕扯她的头发。他们商量着要拉她去见官,料想官府不见得管这些破事,且谁也不想挨一顿杀威棍,便群情激奋着要将她沉塘。可是余家湾没那么多塘,沉井又恐怕污染水源,于是群策群力中,也不知谁那么机灵,出主意说要让她“血债血偿”。

    高明得很,遂一呼百应。女人被架上了火堆。

    泼了油的火堆把女人吞下去的刹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怎么从村民手中挣脱出去,一头扑进了火里。女人尖声哭喊着,让他走开,大火里却已经流不出眼泪。男孩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湿淋淋的小棉袄往外喷着黑烟,他跳起来撕扯女人身上的麻绳和铁锁,麻绳上都是火油,铁锁烫得他一声大叫,踩空了摔下火堆。

    大火已经吞下了他娘的身形。

    披着火的男孩扭头瞪向凶手们,也不知他从哪来的力气,突然冲向了人堆。

    人们惊慌失措地散开,用长竿子打他,五六岁的余尝发出瘆人的尖叫,几百岁的余尝低低地笑了起来。

    破法镯中陡然响起一段生锈铁器彼此摩擦的声音,将余尝本人那暴躁激烈的乐声打得七零八落。

    看呆了的奚平立刻意识到不好,这人要走火入魔了!

    他下意识地滑出一步,几乎在余尝面前现身,随后又猛地回过神来关我什么事?我不是本来就要收拾他么,他自己走火入魔了岂不方便?

    可就在这时,却见那余尝一把按住自己眉心,竟在两息之间压下所有念头。

    破法中,代表余尝的杂乱的乐声重新响了起来,只有太岁琴主人能听见的琴音剧烈地挣扎着,不屈不挠地一直响,要在那锈铁摩擦声里挣出一条生路。

    余尝脸上的神色与他六岁冲向火堆的表情如出一辙。

    锈铁的摩擦声越来越尖,像是随时要磨断,听得奚平头皮发麻。

    乐声却在反复重复其中两段,紧咬着那锈铁摩擦声,纵然时强时弱,纵然几次几乎要断绝,却每每又于一线间险伶伶地续上。

    这是一场只有一人观战的战斗,却依旧惊心动魄。

    奚平恍然抬头,意识到那很可能就是余尝的道心。

    他轻轻拨动琴弦,将那两句琴音复述出来,感觉到琴上涌来的强烈心绪我没死,我不服,狂风烈火、刀斧加身又怎样,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与尔等斗到地老天荒——

    难怪他在黵面的拉扯下坚持了这么多年,竟至半步升灵……

    竟至他的出身所能达到的绝地。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