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想放弃,就怕价格高攀不起。景大哥你是大前辈,预估一下呗,排在咱们俩前边的那些买家,大概能开出个什么价格?”于旦不清楚景田话中的虚实,笑着顺口应和了一句,又低姿态地提问求教。

    “这个我现在真预测不出来,得明天到现场看看来者都有何人,有没有那几张可怕的熟面孔。华国批片大军里有几个名声在外的土豪玩家,我们这些囊中羞涩的老弱病残,出于羡慕嫉妒恨,结合分水岭大事件,给土豪们起了个敢死队的外号。

    这几年敢死队横扫各大国际电影节和影展,买片的原则是有杀错无放过,出价特随性特豪横。明天他们要是来了,呵呵,眼皮子一抬,直接就敢喊一百万美金。”

    呲,景田拉开了第三罐啤酒,“你才接触批片,可能没领教过敢死队的威力,这么说吧,凡是他们所到之处,片子均价至少得翻一番。”

    许是做了重大决定的原因,如释重负的景田倾诉欲特别强烈,对着刚认识还不到半天的新朋友,把这几年的苦水尽情倾倒。

    “我公司的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着分水岭大事件挣到的,零九年在蒙特利尔电影节的展会上,我花七万美金买了一部法国小成本警匪喜剧片。

    片子买回国大半年都没搞定龙标,以为这钱要打水漂了,结果竟然有土豪主动找上门来接盘,我做了一把二道贩子,挣了笔轻松钱。”

    景田口中的分水岭大事件,是指2010年上映的《敢死队》,华国批片商花了五十万美金,从史泰龙手里买下了版权。

    《敢死队》在华国轰下了两亿票房,批片方盈利超过五千万,创造了批片盈利新纪录的同时,也打破了批片市场原有的格局和玩法——本来是小公司低调运作的小生意,一下子涌入了无数热钱;挑挑拣拣以小博大的淘金场,变成了砸重金血拼的修罗战场。

    蜂拥而来的土豪买家们揣着大把票子,红着眼四处寻找目标美国的枪战爽片是最佳标的,不惜代价拿下。欧洲片也凑合,反正都是卷发白皮大鼻子,看着都差不多,冠个欧美大片名号,一样能圈钱。

    就是在这种癫狂氛围中,景田得以用四十万美金的高价转卖掉了手里的法国电影。

    “那部电影易主后,拖到一二年才上映,网上片源都铺天盖地了。再加上也没有史泰龙这种大腕儿,票房最终没过五百万,算上发行和宣传费,那个片商应该赔了至少三万。”景田摇头苦笑“明明只有一小撮幸运儿能挣到钱,但大家似乎都疯了,坚信赔个一部两部无所谓,押对一次宝赚笔大的就什么都有了。”

    这热潮持续不退,到了一三年时,景田走遍欧洲大小影展,发现自己买不起片子了——再也没有七万美金这种白菜价,只要是欧美电影,甭管啥成色,最低三十万美金起。

    “我熟识的两位骨灰级批片商当机立断,直接宣布金盆洗手不玩了,他们劝我也退场,没漏可捡不说,这都是溢价买片了,那还有什么搞头。”

    景田灌下最后一口啤酒,捏了捏空罐子,“但我那时候气盛着呢,压根不服气,沉浸在那个氛围中,一心想着发掘个爆款证明自己。

    我相中了一部赛车题材电影《极速风流》,片子绝对是好片子,讲七十年代f1赛车的,真人真事改编。阵容也好,克里斯·海姆斯沃斯演男一号,就演雷神那哥们。

    售片公司同时和十几个华国买家接触,大家搞拉锯战,拖拉了两周,最后我以一百二十万美金胜出了。

    为了支持我买这部电影,我爱人卖了两套深市南山区的房子,一四年为了做发行,又卖了一套。”

    听到这里,于旦有点儿分神。

    那可是深市南山区的房子啊,即使每套只有八十平米,以现在的房价来看,加在一起至少要两千万。放到一三年,按对折来算,也是一千万巨款。

    晚上在酒吧里,景田喝了几杯威士忌,这会儿又喝了三瓶啤酒,加上情绪的催化,已经带着些许醉意了。

    “被我寄予厚望的《极速风流》,一五年终于上映了,你猜票房多少?嘿嘿,两千万一百万!

    拿到六百万票房分成后,认真一算账,我一分钱没挣,还赔了四百多万。”景田长叹一声,又捏起了空啤酒罐子,“我爱人生气了,说家里一共就三十五套房子,得吃喝,还得养娃,坚决不能再卖房子买电影了,让我拿着这六百万折腾,折腾光了回家。”

    一共,就,三十五套房子。

    于旦点头微笑,收起了自己刚升起的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