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华四十九年,春。

    东宫里茶花开的娇艳,遍地昳丽,春光明媚。但是东宫里最让人向往的一见的,不是胜过御花园的百花,不是清澈如明镜的溪水,而是东宫里那个号称混世魔王的大皇子。

    “皇上驾到!”

    梁高宗前脚刚踏进门槛,大腿就被什么东西抱住了“父皇来啦!快来看婪儿的新马鞭!”

    皇帝弯下腰,叉住孙婪的咯吱窝把他举起来“哈哈哈,好。你阿,让你母后把你喂胖点,怎的还是这么轻。”

    “婪儿喜欢轻,这样父皇抱我就不会累!”孙婪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双眼眸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

    孙婪,梁国现今的大皇子,仅仅五岁便耍的一手刀枪棍棒,琴棋书画更是精通。据说他出生那日,东方有一黑一白大鸟飞来,整整在朝华宫徘徊了二十日有余。那年冬天百姓的庄稼地也没有被冻坏。

    坊间都流传,这降世的皇太子,许是天上的哪路神仙,下凡历劫来的。

    他也不负众望,越长大越发令人喜爱,一举一动都十分瞩目。

    皇帝轻轻放下他“听说你前两天通过了太师的考核?他对你评价很高。”

    孙婪笑眯眯道“这多亏太师的教导,婪儿才能学的好。”

    “那可不一定。孙护便没有你出色。”皇帝摸摸孙婪的头,到上座坐下。

    叶皇后也笑“臣妾替皇上斟茶。”

    “唉,怎能劳烦皇后,这不是有婢女吗?”皇帝搂过皇后,“你呀,好好坐着陪我就好。”

    “皇上,婪儿他还在呢……”

    “婪儿不在,婪儿在外头。”孙婪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马鞭,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

    今天天气分外的好,阳光普照大地,庭院里的花都开了。孙婪身着流彩凤花蹙金袆衣,外披织锦红皮毛斗篷,腰间挂着银丝玉佩,脚上踩着红色小靴。墨色的长发用一条红绳高高扎起,明媚皓齿,小小年纪便英气十足。

    青云跟在他身后“大皇子准备要到哪去呀?”

    “大皇子约好了,和他二弟比赛骑马!”孙婪回头看了眼青云,扬眉骄傲的说到,“青姐姐,你觉得谁会赢?”

    青云笑出声“我是想赌一次二皇子赢,可是哪次不是您赢呢?”

    到了赛马场,孙护和他的贴身侍女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孙婪意气风发的走来,低头作辑“皇兄。”

    孙婪笑着回礼。明明都是孩子,行起礼来却像模像样,端端正正。

    侍卫牵来了两批训过的小马,婢女搀扶孙护上去。青云正要扶孙婪,但他轻轻一跃,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二弟,走吧。”孙婪夹夹马背,马儿飞奔出去。

    青云“大皇子您当心啊!”

    [切。]

    孙护看着孙婪远去的背影,满脸是不甘的神色,都看在青云的眼里。

    “驾!”孙护也骑着小马赶了上去。

    “上啊烈焰!”孙婪骑在马背上开怀大笑,发丝在风中乱舞。孙护根本跟不上他,只得在后头喊“皇兄,你等等我!”

    两人两马一前一后,所过之处沙尘扬起。约莫骑了有一个时辰,孙婪才缓缓停下。他跃下马背“快哉,快哉。”

    孙护被折腾个半死。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仅仅比孙婪小了三四个月,为什么跟他却是天差地别。

    孙护缓了一会才下马“皇兄好骑术,阿护甘拜下风。”

    “唉,你就是骑得少了。多跟我出来耍耍,包你骑术突突长进。”孙婪拍拍孙护的肩,“接下来我要去练箭,二弟要随我同去吗?”

    这可把孙护吓的脸色苍白。他连忙摆手“不了,不了皇兄,家母唤我早点回去。”

    “哦,行吧。那真是可惜了。回头得空我再来找你。”孙婪对他咧开嘴笑,孙护心一颤。

    不得不说,他这皇兄,生的和女子一般。仔细瞧瞧,那么白的皮肤,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不,比那些公主还要好看的多。

    但为什么,他偏偏是他的皇兄?抢尽了宠爱,抢尽了风头。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他从没比过他。

    嫉妒的种子在孩童内心扎根后,便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孙婪甩甩手,带着青云离开了。他想着,趁今天天气好,不如不练箭,去采两朵花。他从出生起便喜欢些花花草草鲜艳的东西,但其他皇子似乎不是特别喜欢。

    他不想青云跟着,所以趁她对路过嫔妃行礼时,撒腿跑开了。

    皇宫里的景色真的很美。天上的云彩开了阂,阳光洒在远处朱雀阁上。风叶在耳边摩挲,孙婪眯着眼,眸中是柔柔水波。

    可能是因为一心想要逃开,他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跑了多远,跑到了哪。皇宫实在太大,自己又经常被关在门内,哪还分得清路。“啊呀呀。算了算了,先采了花再说。所谓那什么,人到桥头自然上岸嘛。”可是孙婪看遍了四处,哪还有什么花?就只有一座格格不入的阁楼,清冷的出奇,更该说,是阴森森的。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要离开。可他什么都好,偏偏就是从来不理智。

    她走到门前,敲门。没有人开。敲门。没有人开。于是他孜孜不倦的敲门,甚至敲出了节拍。

    哈,头一次发现,我竟还有这等天分。可以考虑回去后学点乐器甚的。

    “嘎吱……”门被打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孙婪正想说话,却被门内那双眼散出的寒光镇了一下,浑身恶寒。

    “有什么事。”门里穿出的是个男孩的声音,冷的入骨。

    “额……我迷路了走不出去,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想问问,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没有。”门内的男孩说着就要把门关上,孙婪赶紧用脚卡住“别嘛,这位小兄弟,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孙婪见男孩关不上门,便死皮赖脸的把门掰开,闪身进去了。门内是一副破败的模样,砖墙瓦砾都脱落失去了颜色。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和皇宫里其他寝宫完不同。虽说破败不堪,但还是被打理的很干净。

    “出去。”男孩冷声,已经有要动手的意思了。

    孙婪这才看清他。一双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黑发过耳,但眸中泛的寒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严肃的大冰堆。更像太师那老头,一样的冰块脸。

    孙婪作辑,要知道,他从来没给同龄人作这么有诚意的辑过“贸然闯入,是我无礼了,在此请小兄弟原谅。实在是不得已,在宫中迷了路,又饿又累,能否讨点食吃?或是能指条明路,感激不尽。”

    男孩见孙婪态度还算不错,终是缓和了点,但还是十分冷淡“宫中也敢乱走动。你是谁?”

    “宫里不起眼的杂手罢了。”

    男孩打量他的穿着,冷哼一声“我说了,没有吃的。你是皇子吧,何必到我这讨。”

    孙婪尴尬的咳了咳。这冰堆,还真是嘴上不饶人啊。

    “阿笙,让他进来吧。有客便要以礼相待,怎能这般呢。”

    赵笙皱眉,示意孙婪可以进去了。

    孙婪对他一笑,转身进屋。屋内也是一样的贫寒,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椅,一口灶台。米似乎也只剩下半缸了。灶边散落一些大小不一的木头,放的已经潮湿了。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但眉眼生的温和,骨子里也透出与生俱来的端庄。

    孙婪犹豫了半会,不知该唤她什么。女人似乎也看出她在犯难,轻笑说“小公子可以叫我赵夫人。”

    “赵夫人,叨扰了。”

    “没事的。我这里几年才来几个人,能见到小公子也是高兴的。当然,阿笙也是。”

    赵笙撇过头,孙婪见此尴尬的笑“赵夫人这怎么与宫中别出不出不同?也没看见有侍女,都是您一个人打理的吗?”

    赵夫人“小公子,这儿,是冷宫。”

    啊。孙婪惊讶的睁大双眼。他听青云说过,宫里有一处是专门关那些有罪嫔妃的,就是冷宫。方才这样问,算是特别失礼了吧。

    赵夫人见孙婪那张小脸上几秒变幻好几种颜色,忍俊不禁“小公子误会了,我不是皇上的妃嫔,我是梁国之前已故大将军的妻子。”

    孙婪听见,更是无话了。他知道的,那个大将军,是父皇的好兄弟,在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同他曾经征战一方,所向披靡。也曾许诺,扶持父皇一辈子,世代为臣。

    只是后来……

    沉默了片刻,他也不再想讨要吃的,便只想问问路怎么走“那个……赵夫人,我想问问,从这到朝华宫的路怎么走?”

    赵夫人微微笑,看向赵笙“这个让阿笙带你走吧。寒舍没有可以招待公子的东西,也请公子见谅了。”

    “赵夫人这是什么话,失礼的是我。谢谢夫人了,他日定再来拜访夫人。”孙婪辑礼。

    赵笙“哼。”

    “那就劳烦笙公子带路啦?”孙婪嘻嘻笑,赵笙看也不看他,径自走了。孙婪自讨没趣,告辞后紧紧跟便上前去。

    他看着眼前男孩的背影。恩…。这就是大将军的长子,那个叫赵笙的吧?别说,还真的有点风范,和本皇子有的一比。

    哎呀呀,还是不错的。本皇子很欣赏他。孙婪这么想着,差点被自己感动到。

    一路无话。

    赵笙走的很快,孙婪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他沿路欣赏风景,不禁感叹,皇宫真的是大啊,自己有许多地方都是没去过的。在房内的日子真真浪费光阴,忒不值,不值。

    他随手拔了跟草叼在嘴里,哼着小曲,采采花朵。路上遇到三公主正在抓蝴蝶,孙婪走上前去。

    “大皇子。”婢女行礼,孙婪点头。

    “婪哥哥!”孙婷见是孙婪,欢喜的向他冲来,网兜住的蝴蝶也飞了。

    孙婪挑起孙婷的发,将一朵红花别在她的耳上,笑道“方才路上采了点花,心想这一朵婷儿戴上绝对合适。瞧,真真是美的。”

    可把孙婷羞红了脸“婪哥哥,你真讨厌。”

    一旁的赵笙脸抽了抽。

    “对了婪哥哥,方才婷儿抓了只蝴蝶。你猜是那种?就是那个什么清珊在我生辰那日送的,一般无二呢!”

    “清珊?是清珊郡王的嫡女?”孙婪看了看婢女手里拿着的罐子。

    孙婷见皇兄对清珊的名字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嘟了嘟嘴“是啊,就是她。婪哥哥,和婷儿一起抓蝴蝶吧!”

    “你玩吧,我要先回去了。”孙婪轻抚三公主的发,转头对赵笙挑眉,“笙公子,走吧。”

    赵笙早就等不及了,甩头就走,孙婪急忙跟上“唉唉唉,你是不是也想要花?我手上这一把都可以……”

    “油嘴滑舌。”赵笙冷哼,“人长得像女娃,还喜欢女娃喜欢的东西。”

    ?

    “你说谁像女娃?”孙婪眉毛一横,不爽的道,“不要就不要,我瞧你就是嫉妒我了。”

    赵笙一下停住,孙婪狠狠撞在他背上,撞的眼冒金星“你干嘛!”

    他转过身低头看他,他正揉着脑袋,撅着小嘴。睫毛长长的,嘴唇红红的,眼角下的血痣更是红的妖艳。看了几秒赵笙又转回去继续走。

    我真是和你有什么仇了我。凶死了。臭冰块,又冰又臭。孙婪闷闷的想我哪里像女娃!

    回到寝宫,远远就见青云守在门口一副快急哭了的样子。

    孙婪心里一抽,连忙高声喊“青姐姐,我回来了!”

    青云腾地一下抬头,看见孙婪跑着回来,又气又喜,说话带着浓浓的哭腔“皇子你做什么呀,可急死奴婢了……”

    “我就在宫里嘛,又不会跑到哪去。”孙婪仰头笑,眯着眼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瞧,这不是给青姐姐采花去了吗。”

    “皇子你……”青云蹲下来抱着她哭,“奴婢不要花,要皇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孙婪垂下眼睫,遮住了眼里的难过。从小到大,母后对他极其严厉,明明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她也不喜欢见到自己。只有这个贴身侍女,待他是掏心掏肺的好。

    孙婪还有种奇妙的预感,每次母后温柔的看着他时,眼里却更像是装着另外一个人。

    “好啦好啦,我不是完好无损嘛。”孙婪抱住青云的头,用下巴蹭了蹭“谁能伤到我啊,我可厉害了。看我,嚯嚯嚯。”说着他就干脆利落的耍了几套拳法。

    青云破涕为笑。

    孙婪进门,梁高宗已经离开很久了。皇后正坐在桌前吃糕点,饮茶。

    “母后,婪儿回来了。”孙婪行了个礼,跑到桌旁边。皇后没有回应,只是抬眸看看她。

    静了一会,他缓缓开口。

    孙婪“母后,我……是不是像个女孩?”

    “碰!”叶皇后闻言将茶杯重重砸在桌上,瞪着双眼“谁和你说的?”

    孙婪被吓了一跳。他不懂为什么母后这么生气“没,没人和我说,我只是这么觉得……”

    “是不是最近太闲了,竟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看来是不能让你和任何人接触,免得谁把你带坏了!”叶皇后激动的站起来,抓住孙婪的肩。

    “母后,疼……”孙婪闪躲着,咬着下唇“婪儿再也不说胡话了,母后您别关我禁闭……”

    女人的鼻息洒在孙婪脸上,孙婪像是惊恐的小鹿。

    皇后稍微缓和了点,她坐下,但语气还是严厉异常“你是我大梁的大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是天选的储君。你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都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皇后无论学什么,也都要是最好的。礼仪不可失,琴棋书画,刀枪剑戟,骑马拉弓,每天都要练习。就少出去逛了,免得像今天一样。

    孙婪垂下头,黑眸看不出任何波动“是。”

    ……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晃眼,就过了十年。宫里的皇子公主已然长大。公主个个水灵灵的,娇俏动人。皇子风流倜傥,眉宇轩昂,正直舞勺之年。

    这天下午,孙婪正在院内耍花枪。庭院内满树梨花,梨花树下一抹红黑身影,劈扫弹抽,纵横跳跃,枪到之处惊起满地粉白花瓣。孙婪一转身,衣摆和黑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一下猛的出枪,定格在原地。一朵梨花悠悠的飘下来,落在枪尖。他满身梨花,身着红袖手持银枪。

    定了几秒,他抬手收枪,用手拂去额上的梨花。边上的青云走上前,用帕子给他擦拭汗珠“殿下的枪技又精进了不少。”

    孙婪点点头,一扬手,将银枪甩给站在边上贴身侍卫“青云,我自己来。”他接过她手上的帕子,对她微笑。青云点点头,退下了。

    十年时间,眨眼一瞬。她看着孙婪,从小到大,从襁褓出落成如今的风流倜傥模样。细眉杏目,俊美却柔和。目光深沉但是炽热,唇不点而红。可能是刚舞了枪,洁白双颊边翻着点点红晕。眼角的血痣让这双眼更是勾人心魂。

    为什么偏偏是……青云暗暗叹气。

    边上的侍卫走上前。他黑发过耳,剑眉星目,完看不出只是个侍卫。如果说孙婪风流倜傥,更多的是邪魅。而这个侍卫,则是英气俊美。

    “殿下。”侍卫抱拳,“刚刚王公公来,说皇上让殿下准备好明天的狩猎,彼时所有皇子,还有诸侯之子都会来参加。”

    “明天?怎的我完不知晓有这回事?”孙婪闻言转头看向侍卫。

    “赵笙,你这可算办事不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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